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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二十四年 夢仍未醒



20150704︱文匯報︱藝粹︱非常二十四年 夢仍未醒


本地劇團「非常林奕華」即將迎來25周年。回顧24年的創作歷程,林奕華走得孤獨又熱鬧。他改編四大名著,評論兩極,有的說他鬼才敏銳,有的批他褻瀆經典;選用明星擔當主演,被質疑商業大於藝術;採用台灣演員巡演大中華區,被議論為拋棄香港、追逐市場......


爭議不斷,林奕華卻創作得愈加勤奮,「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也許作品才是最大的明證。


這個七月,他為自己與粉絲們策劃一份大禮,舞台演出加上電影放映,將五部重要作品一網打盡。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非常林奕華提供


當了二十四年的「異見分子」


「我對香港一直有意見,好像變成了一個『異見』分子。」林奕華說。二十四年的創作歷程,他批判過教育制度,調侃過香港人,對回歸前後發表看法......「到現在也還在對香港發表意見,只是換了方式,可能不是用廣東話,甚至你可以說我用了台灣演員,也是我對香港的一種意見。」


「非常林奕華」二十四年的創作歷史中,戲劇作品達55部,演出場次近800場,累積觀眾超過70萬。近年來幾乎每年都在內地多個城市進行巡演,收穫粉絲無數。說他是近年大中華地區最受觀眾歡迎的導演之一,大概並不為過。


這樣的林奕華,在香港卻幾乎沒有拿過任何戲劇獎項,就連關於他戲劇的討論也很少。


說起來,他也有些唏噓,感覺自己作為一個「另類」,一直被這座城市的「正統」戲劇排除在外。拿不拿獎是其次,藝術風格和創作形式不被承認才是遺憾。


我忍不住問他,還介不介意觀眾說看不明白他的戲,他想了想,說:「觀眾永遠不應該只有一種方式懂。」他認為關鍵不在於是否看得懂他的戲,而在於創作者與觀眾如何理解「戲劇」,其觀念是否仍舊受限。「我覺得戲劇對於中國人來說,始終是一件裝飾品,不是真真正正直達心靈--我們不是喜歡用思想去餵飼飢餓的。香港的戲劇很大程度建立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業餘劇社的精神之上,仍是『過戲癮』。觀眾也覺得,我進去劇場,就好像是學生,先生應該講故事給我聽,令我得到一個主題,走的時候能帶走一個教訓,然後和朋友喝茶時就可以交換大家的成績表。但是,老實說,這樣的觀眾去到外面看很多戲的時候,他也可能看不明白的。不是單對我的戲看不明白,而是他對戲劇的觀念仍然封閉。香港劇壇在某程度上沒有拓寬,所以不管做多少翻譯劇,不管是否將現在外國最新的劇拿來做,哪怕用上他們的形式,放到全台都是影像都好,其實那些都是外在,而不是從自己這裡出來的。怎樣培養從自己出來的戲劇?真的不是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可以做到,這關係到教育,也關係到我們的文化體系。如果我們這個圈子大家可以放開些,我可以去你那裡導個戲,你又可以來我這裡創作,那種氛圍才可以建立起來,才是一種我覺得的健康和有可能的文化氣候。」


戲劇不一定只是戲劇


林奕華說,自從遇到老師榮念曾,就被賦予了一個觀點:戲劇不一定只是戲劇。「在我的作品裡,你說觀眾覺得難懂,原因之一可能是裡面有很傳統的東西,也有很不傳統的,有時會令觀眾無所適從。」比如全男班版《紅樓夢》中有一場,鳳姐與平兒吵架,借說賈璉要殺她而在賈母跟前大鬧。演員口中說着《紅樓夢》的原文,展現在行動上,卻是一個貴婦在Boutique中瘋狂刷卡掃貨,頤指氣使,直到最後信用卡終於「刷不到」。觀眾看到這一場,大概有點摸不着頭腦。林奕華說,藉着這麼一個充滿衝突的場面,是要展現權力與姿態之間的微妙關係。「鳳姐的大鬧是種姿態,賈璉當然不可能殺她。有時候,權力Serve的是姿態,其實是紙老虎,真正有權力的人反而不會如此表現。」這其中也體現出「目標」與「對象」的區別,「貴婦」不停挑選衣物,其實是衝着一個個「對象」在實踐自己的權力,但她真的有目標嗎?顯然沒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買的是什麼。「目標後面會有很多東西,對象呢,卻只要投射就好。」這些道理放諸人生中針針見血,但在劇場中卻可能需要更多的投入來思考。「觀眾不能被動,不能只用一個角度來解讀。」


不同於傳統戲劇,觀眾觀劇也許會有些費力,但正如林奕華所說,我們觀看任何人的作品,所追求的不正是這「獨此一家」的風味?只是可惜的是,在中國社會中,追求「大家都明白」仍是一種「方便」,或懶惰的姿勢。「我一直試着將這條界線拆解開,有發生變化的,如果沒有變化,這些戲不會留下來。」近年來,林奕華試着不用藝人或明星,做了《三國》、《恨嫁家族》、《梁祝的繼承者們》、《紅樓夢》等劇,去年更冒險借了一大筆錢,自資來推動作品重演。心中捏了一把汗,最後的票房成績與口碑卻表現出觀眾對演出很看重,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所以說,有沒有觀眾看不明白?一定有,但是也有觀眾開始看得明白。」「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也許就是這個道理。


一次盡覽四大名著系列


「吾道不孤」,也許是創作者最大的快慰,林奕華珍惜在觀眾身上找到的共鳴。內地演出巡迴時,他可以整夜在微博上一條條回覆觀眾發來的觀後感。「我很享受巡演,我們某程度上仍是拓荒者,雖然觀眾給了很貴的錢來看,但我們的感覺仍然像我們拉一個幕在這裡,然後你抬凳子來看戲,那個感受很親近。」


他說,過去十年對自己影響很大的創作,除了《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外,就是改編四大名著系列,「那真是一個過程」。於是,為了迎接劇團25周年,他在這個七月安排劇場中重演《紅樓夢:What is Sex?》之餘,亦仿效英國國家劇院的NT Live,推出《舞台映畫系列》(ELDT on Screen),將《華麗上班族》與剩下的三大名著舞台劇放上大熒幕,與觀眾再相遇。就像他在節目宣傳冊上所說,「世事常變,唯精神永恒,《非常林奕華舞台映畫》的珍貴,我認為不僅在於放映本身的難能可貴,卻是第一次與它們邂逅或第N次與它們重逢的觀眾,都應同時慶幸彼此沒有擦肩而過。」


林奕華說,英國國家劇院讓他最感動的,就是將戲劇還給民眾。通過NT Live系列,英國國家劇院的精彩演出可以在電影院中重現,讓遠在重洋之外的觀眾都能如臨現場。「英國文化歷史豐厚,國家劇院也歷史悠久,但是並不會令你覺得它封建。那些戲劇這樣放出來,真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它就是在改寫戲劇的未來。但它並不認為你去了電影院就會不進劇場,它完全有那個信心,你能體會到其中的分別是什麼。」


這次的舞台劇加放映,讓觀眾一次盡覽林奕華的五部重要作品之餘,也讓他自己有機會回顧近十年的創作。有趣的是,他在其中看到了某種「時空隧道」。在《水滸傳》中被拆解的男性形象,到了《紅樓夢》中被更深入地剖開,加上全男班的《三國》,性別的倒置、衝突更堪玩味,也更加延伸到「怎樣才是完整的自我」。至於《西遊記》,則像是夫妻生活的縮影,本是要共患難,卻總逃不開理想與現實的問題。有時候,老婆是唐三藏,老公是孫悟空;有時老公是豬八戒,老婆又是孫悟空。「《水滸傳》是一個男人,《西遊記》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三國》全部是女人,內裡卻是男人;《紅樓夢》是全男班,但其實在做女人。中國人總將『性』和『命』放在一起,沒有性就沒有命。但我們卻經常認命不認性,或是認了性之後,就沒有辦法不認命。歸根結底,始終使得你沒有辦法全面地認識自己,只能跟着建制或傳統去扮演一個角色。」


林奕華說,中國人總是只能去「act」,卻不能「be」。在戲劇這個「靈魂工程」中,他所追求的,也許是終究能夠觸摸心靈,去暢快自然地「be」,因為若然只是一種姿態或扮演,「It doesn't make sense to me.」


《四大名著》系列放映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1. 《水滸傳》

時間:7.24 19:30

2. 《三國》

時間:7.25 14:30

3. 《西遊記》

時間:7.26 14:30

特別放映:

《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

時間:7.25 19:30


舞台劇《紅樓夢》

時間:7.17-18 19:30/ 7.18-19 14:30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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