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劇場?
什麼是劇場?
在它「缺席」的時候,這個問號變得不是只有感性和理性的任何一面。
我在三月一個晚上,從「肖像畫」想到「肖像畫作為概念」,跟西九文化區戲劇組的Bobo Lee 和 Keehong Low 分享了我的想法,經過討論,便開始On Empty Theatre的旅程。
我想實驗的是兩件事:
如果觀眾「缺席」,劇場是否一定沒有了意義?
如果劇場「缺席」,演員是否一定看不到自己?
我的好奇是,(空)的觀眾席如果是一張「肖像畫」,演員如果是畫家,當觀眾離開了還沒有回來,畫家心上留下的,是怎樣的「他們」?
進而想到,如果每一個和我們發生過情感關係的對象都能反射我們自己本身,「他們」的缺席,會提醒我們那些的失去?重塑「他們」的存在,又提醒我們那些的想望?因而使我們看見怎樣的自己?
得到合作伙伴的支持,我們開始組織工作團隊,執行製作人由Franco Yau(西九)和 鍾維新(劇團特約)出任,再向演員發出邀約。
還有很重要的角色,因為這是「線上劇場系列」,我們需要影像藝術家一起投入創作。非常林奕華從2009年始便跟Kenneth Yuen 和 Isabella Chan 合作,劇團的宣傳片,舞台映畫,全是兩位的心血作品,他們也是最適合加入團隊的人選。決定了Kenneth Yuen 負責影像指導和剪接,攝影師也請來一樣合作久矣的王慶恆,
一開始我們只準備小規模地嘗試(三月某天的晚上,我的意念是請三位女演員在空劇場內和我發展三齣solo,從而呼應現實中的「隔離」)。但隨著第二波疫情的發生,加上全球戲劇界共同面對的生存危機,On Empty Theatre 能夠反映的,感覺上已不是只有現實,還有更深的層面。邀約名單如是由三人到大約二十位演員再增加至三十位。名單上的朋友,只有兩位因工作時間表撞期不克出席,其餘全都很快回覆,表示楽意參與,這是我們在非常時期最大的鼓舞。
拍攝分兩期進行,每期三天。密度最高一天要和七位演員工作,後來輕鬆一些,下午到晚上是三位。
演員來了,首先由西九的伙伴Franco , Meredith 負責講解行政上的一些程序,再由我把這個構想的前因後果和他們分享。
因為久違的劇場可能會給演員帶來強烈的感情震盪(我們的FL Darwin Ng 便建議,是否應在演員們步入劇場前提供一些影像上的心理準備),影像導演 Kenneth Yuen 便設計了一個讓演員能從「之前」來到「現在」的過渡式燈光,給每位演員「暖身」。
但更關鍵的是,當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亮相」在演員眼前,演員(們)會在這個畫面「看」到什麼?
我跟每一位應邀赴約的演員表達我的想法時,會用不同的比喻,但都會解釋,由於希望把一種當下的質感保留到觀眾觀看的感受(除了若干突顯對比性的例子),我建議大家在「描述」他們所「看見」的景像時,不是客觀存在的那些,而是主觀- 例如,由眼前所見的,聯想到某些經歷,又或某些想法。另外,我也建議大家不用完整的敍述,只用「片言隻字」。
我的這個想法,主要是讓「缺」不再只有「失」,反而因為「不在」,更能讓「在」成為可能性。
可能性之於我,就是作為社會上一個「他者」所尋找的「在」。但這種「在」,不只是「被看見」,「被接受」的在,反而是在上述兩者以外的開創性力量,能開創更多夲來不存在的「在」:空間。
情感上的,自己不知道的「有」,理性上的,自己也想改變的「無」。觀念上的,自己還在找的「隱」,行動上的,自己不畏懼的「現」。
正如,《一個邀請: 人約吉場後》在演員「描述」看到什麼時:背影和空的觀眾席,在一般情況下,觀眾看到的是雙重的不在,但正正由於它把大家帶到「非一般」的狀況裏,「負負得正」之下,那個「正」,就是要求觀眾嘗試調動觀點與角度。
可能性之於演員,便是「借力」空的觀眾席所反射的記憶,聯想,以至預見。
可能性之於觀眾,便是在「接收」演員的「借力」時,(再)反射自己的記憶,聯想,以至預見。
這些感性與理性的互動,都不是來自傳統意義上的「劇本」和「表演」,但它們卻一樣包含「敍事」和「個性」,又因為都從演員自身出發,他們呈現的可能性,便是個人性和開放性。
被2020全人類都要面對和承受的非常時期帶我們繞了一個圈,回到「什麼是劇場?」的問號上,我希望《一個邀請: 人約吉場後》能夠代表我的想法:
去看那些看不見的,再去跟可能還沒看見的朋友分享,
看見什麼,
和怎樣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