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dly.Journal】《艱辛歲月》專訪導演林奕華
「好的作品其實要有年輪,像一棵樹一樣,把時間壓縮在裡面。」---- 林奕華
【Mindly.Journal】觀眾有沒有試過重看一本書、一套電影、一個劇場作品、甚至是一件藝術品時,你會有和第一次不同的感受?相信大部份人都曾經體驗過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理論性去解釋是因為我們隨着不同的年月和經歷,而改變了我們對事情的看法。這同時意味着這些作品打開了一道我們重新認識自己的門,而我們又如何透過作品和不同歲月的自己對話呢?
這次和大家介紹一個劇場作品《艱辛歲月》,林導說劇場就好像一個太空,你坐在裏面就會成為一艘太空船。反思他這句說話和其作品,帶給人最大的感受是茫茫歲月裏頭,時間是怎樣運行呢?當沒有了時間和其想像時,意義又何在呢?艱、辛、歲、月,又是否是我們所想像的四個字呢?
這部作品帶來一個非常好的提問,我們是否只有回望過去這一個選擇呢?歲月的「現實」是否被我們所忽視呢?人又是否在逃避當下?抱着這些數之不盡、沒完沒了的問題,就讓我們嘗試不以作品內容為核心,以旁敲提問的方式去了解這部作品。
讓觀眾意識「現實」- 作出的對話
劇場作品、戲劇是帶有豐富的真實性,他們容易引發共鳴,不論改編或原創故事都嘗試表達創作者的想法,為觀眾帶來深刻的意義。以上對劇場的形容是老生常談。但是,觀眾又是否可以從劇場中真正地思考何謂真實?何謂共鳴?它們又如何印證彼此的存在?
劇場的真實性在於它和觀眾固定不變的觀演距離,以及物理空間下非電影式所呈現的一切,例如情景的呈現、演員的即場發揮和輔助物件的表現手法。而它所引發的共鳴之處在這裏就有意思了,基於眼前的距離,「劇場讓觀眾能意識自己身處在現實,從一個相對客觀的角度走出來,這個過程能幫助他們脫離座位中侷限的視角和認知,打造一種較立體、多視角,或者不用一貫的視角去讓他回看自己和這些事件的距離。」林導先清晰替我們分辨了電影和劇場的分別,而這一個劇場作品提供了一個讓觀眾可思考得空間,讓觀看者能夠思索並理解創作者的思考點時,《艱辛歲月》它可以真實地、有意義地把上述的東西連結起來。
遞進式的思維 縱式的結構
上一次訪問林導已經是兩年前的《寶玉,你好》,這個讓觀眾在空間自由遊走的作品至今依然印象深刻,原來轉眼間已經迎來非常林奕華的三年計劃中的「三」。但「三」的意思並不是直指三年來第三套的作品,它是有屬於林奕華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一種多元意涵,關於我們與事物之間的意識關係,更多的是指向它的內容、形式和意味。第一層是創作的根基,是林導對「三」件事情的思維,他對時間、空間和人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探索。第二層便是把以上的想法連繫到作品裏的角色,由個人延伸至「三個人」所重疊的時間觀。之後到了劇場空間上最直接的狀態,「三」種的交流體驗:說、唱、吃,從微小的生活痕跡體現在時間和空間之上的真實。而觀看林導的作品,你一定會發現時間是曲線的,中間可以延伸出去的支點還是很多,但就留待充滿好奇心的觀眾親自從作品中去發掘出來。
說到林導的創作狀態,作品中的點點滴滴都是互相扣連,它不單止是有關於編劇、概念創作和演員之間,他提到的是觀眾、現代下的人、當下的社會。「作為個導演,我經常覺得觀眾、我自己和作品是三個「我」來的,就是 Ego(自我)、Id(本我),和Superego(超我)。」而如何好好地照顧三個「我」,成為了每次創作的核心之一,這讓人聯想到海德格的「親在(Dasein)」概念:人必須不斷地親臨「存在」,反觀林導的作品,他從作品中探索和思考有關於本真與非本真的存在,這亦是當代人經常所忽略的「人」性上重要的一環。
何謂《艱辛歲月》- 以人為本
所以這是有關於人和人之間連結的作品嗎?非也,它還可以是一個屬於個人的純粹反照,觀眾可以從中看到作品中所折射出來不同的自己。記得林導在上一個創作項目《分享 Sh(ar)e》第三場的影像播放分享會提到「歲月」,他當時以金燕玲作為「人」一路以來的經歷作例子,它和《艱辛歲月》是有一種相似又熟悉的感覺,作品似乎都是以人為本,具有演員和觀眾之間的雙向流動性,如林導所言,一個「液態式生活劇場」。
「沒有角色存在,角色便是演員本身。但是劇中沒有情節,交代角色經歷過的事。所以觀眾是要以他的心情、他的經歷與我們的演出連結。所以每個人看完,我覺得他們都不會讀到同一個故事。」演員和觀眾在這個劇場中的意識和記憶是會不斷流動,不論是為了彼此之間產生連結理解,還是要「入戲」,觀眾是不能避免、並無意識地自動走進這個思緒不斷遊走的空間,相信從中便能體現上述的艱辛歲月,回到自己的人生觀。
實驗性劇場與「現實」的對話
「如果劇場是有一個本質的話,那就是溝通。溝通,本來就有很多權力關係,因此有很多實驗的可能性,以及必要性。」林導過往的作品一路在挑戰一些實驗性創作,而當中最吸引的是作品所帶來的實驗性的真實和真實的實驗性。有趣的是「真實」理應是不需要被實驗,它是一個自然而然的存在,它是一個本質,但現今這個世代不論是在資本主義還是一些市場需要,「真實」似乎變得不重要,亦不需要被「完形」。『「實驗」是多方面的,除了對於劇場以外,還有對於人際溝通、對於社會價值觀、對於人對自己的要求具有實驗性。實驗性戲劇的模式,更加多是嘗試對現實環境作出改變的一些做法。』
實驗性創作不單止是對現實環境作出挑戰,它很多時候是在透過察覺和質問一個普世價值觀,一種慣性,而人如何在這個社會狀態下生存?作品不一定帶出答案,但他能持續提醒我們去感受和了解「真實」,一種源自「人」的本質。
文/Panda C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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