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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_林奕華:《一個人的一一》如何看見未來?

2021-05-08|文匯副刊 藝粹|文:尉瑋


台灣導演楊德昌的代表作《一 一》,為他帶來了康城影展的最佳導演獎。電影由一個婚禮開始,以一個葬禮結束,訴說一個台北中產家庭中的種種。


得到楊德昌遺孀彭鎧立女士授權改編,劇場導演林奕華將《一 一》搬上舞台,透過劇作去思索:什麼是「看」?處於疫情之下複雜現實中的我們,又如何去看見未來?


演出原定於2020年首演,因為疫情被迫延後,拆解成為將於今年年底台北上演的群戲版《一 一》與即將於香港上演的「先行版」《一個人的一一》。後者由兩位台灣演員王宏元與黃俊傑擔演,除了奉上舞台版外,還有預先拍攝的映畫版同時放送。


「對,這是一個『兩個人的solo』。」林奕華笑着賣關子。早前,兩位演員曾飛來香港,完成隔離後進行排練和預演。再早些時剛好碰上「跳舞群組」爆發,尋找合適的排練場地也成為大問題。幾番周折下,林奕華最終決定直接清空工作室,在簡單狹小的空間中來發展作品,桌椅、白板、堆砌的紙箱都成為演出的一部分。「我考慮了很多東西,我們不是一個九大級別的資助團體,要自負盈虧,各種變數會令到風險難以控制,帶來的壓力將令我們難以專注於創作。這不是我們團才面臨的處境,所以我們現在做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和其他的表演藝術團體分享:最大的限制有時可以是最大的創意。就像最初我們想將楊德昌的一部電影變成舞台劇,然後遇到疫情,然後從一個原本講家庭的戲變成講一個人的故事。這整個過程走來,放在當下,反而轉化成為一種靈感。」


隔離

- 一種比喻

整個戲圍繞着電影《一 一》,圍繞着小朋友主角洋洋,卻從「隔離」切入。兩個台灣演員在香港隔離的心路歷程與楊德昌的電影平行發展。林奕華為二者尋找到的並行空間,是「怎麼去找到一個未來」。


「其實《一 一》在講不同的角色如何尋找未來。媽媽上了山,爸爸去日本找情人,女兒的希望在鄰居的男朋友身上。但對我來說為什麼排《一 一》,是洋洋。」對他來說,洋洋才是那個真正擁有未來的人,因為這個小朋友有最純粹的靈魂,他將所能接觸的一切都變成一場實驗,這些實驗通往未來。「他的未來不是來自歷史,不是來自慾望。慾望其實是會框住你的,它是我們通過我們既定的一些事物來找認同的一種方式,很少人會『創造』慾望,慾望是人有我就要有。而洋洋沒有這個框框,所以可以很天馬行空,他是有未來的角色。」林奕華說,放到我們現在現實的處境中,誰可以純粹、誠實地對待他所見到的每一樣東西,就會找到出路。「因為他不會被既定的觀念框住。」


隔離又意味着什麼呢?

在林奕華看來,隔離其實可以是種有趣的比喻。它是我們當下無可奈何的荒誕現實,卻也因其脫離於正常生活的軌道而呈現出某些平時被隱藏的幽微角落。「兩個人,就算他們很熟,在一個房間中隔離,那個空間也可能變成某種矛盾。」演出的創作就從演員剖白隔離感受開始,再而引申至對於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想像。「人和人是被什麼所隔開?在什麼情況下可以『騰出』這些空間?又在什麼時候變得很封閉?我們去找出來。」


排練中,戲劇元素在一個個小遊戲中被發現、被收集、被轉化。例如演員輪流在白板上寫下隔離的感受,不自覺流露出很多隱蔽的、幽昧的,平時不會被提及的內容;又例如兩人間的猜紙牌遊戲,又或是從一個普通物件出發--一盒紙盒奶,或者一盒避孕袋。「其實很多東西在《一 一》中都有出現,比如先生屈洋洋帶了避孕袋回來,其實是氣球;又或者大田先生拿牌和他玩啊,等等。我嘗試拿《一 一》中的元素讓演員再重新發揮,希望從這些帶回去隔離,以及電影本身。」林奕華說,「因為隔離可以是很無聊的,於是拿起任何東西,都可以嘗試和它相處下,因為空間是如此受限。所以從那些寂寞、無聊、孤獨,和那種想要打破這些的嘗試,再去到實驗,去到講到未來,這樣一步步去設計。」


如何看到未來?去想像,去創造,不為慾望與觀念所規限。


投影

--我在看什麼?

從電影發想,在舞台重組想像。《一個人的一一》中大量使用投影,來與電影元素相關聯。對林奕華來說,投影是折射心理狀態的重要元素,它所呈現的不僅是看什麼,還是怎麼看。「『觀』和『念』在中文中就是這麼有趣,你只會『見』到那些你其實一直都念念不忘的東西。人一定選擇性看東西就是這樣,把它放在各個領域來觀察都是屢試不爽。」


當我們跨越到更廣闊的維度來想像未來,它包含了所有物種的時間想像,而當我們把鏡頭回轉,對準今日,對準某一個人,那不過是這波瀾壯闊圖景中的滄海一粟罷了,大概有種頹然的茫然感。「所以很多人是不知道怎麼去建立自己的角度的,不知道怎麼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會覺得未來遙不可及。但是對小朋友來說,沒有這些負擔,就很自由地去建立這些。」


《一個人的一一》中的投影就好像是小朋友的實驗之一,「我們到底投什麼?想觀眾和演員看什麼?」投影以辦公室中的白板為幕布,有趣的是,當演出最終在文化中心大劇院上演時,林奕華說會幾乎還原排練室中這個小空間和設置,不會做特別的放大。「最初的時候,我們的主創和技術人員都很擔心,那麼近地投在白板上,到時放在劇院中看起來又不是這回事了哦。但其實我的焦點不是要大家看清楚投的是什麼內容,我想試下當我們看到人們不斷投影的時候,我們看着這些投影和看投影的人,我們看到什麼?」


他和演員說,不要以為這部戲是小劇場。戲中所選擇的投影尺寸、觀看的距離,甚至整個在淺窄排練室中塑造出來的表演空間,當被放置在更為空曠的劇院舞台上時所產生的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層層相套,都成為它為何要如此呈現的核心所在。「投影原來是關於距離的,距離是關於如何去定位,如何定位是關於你現在所處的處境。一直往後拉,希望讓你在劇場中看到,投影不是整個森林,只是一棵樹,然後從這棵樹你開始見到整個森林,就是--人,到底是怎麼觀看的,以至於將決定,他的未來,是看得到,還是看不到。」


/ 圖文轉載自文匯報藝粹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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